尹紅若忽然不知自己該如何開口, 起初不願離去, 一是因為沒有得到他的承諾，二是因為真心想要幫他走出過去的陰影。可事到如今, 自己卻成了傷害他的人了嗎？

——你本就是為他而來，從未為我改變過分毫。

一並提了？本以為要讓他幫忙還得死纏爛打, 卻不料會是這樣的輕易……可他越是這樣，她也就越愧疚。

她內心掙紮著, 卻驚覺自己緊握著尹煥那冰冷的手正微微地顫抖, 疼痛正侵襲著他，他卻只靜靜等著她的表態, 沒有出言催促……

也許, 這就是命中註定吧，她註定會為了尹煥而去傷害杞寒，除去初遇時那一刻的銘記, 她這一生每一次與杞寒相見都是為了尹煥，這還不足以證明造化弄人嗎？

尹紅若擡頭看著杞寒，心中萬般波瀾，無數句對不起, 到了嘴邊卻只剩下一句無情的請求：“請你為他壓制體內火勁, 幫助他覆明。”

未等到杞寒的回應，卻是尹煥先將尹紅若的手推開，道：“紅若，你先出去一下。”

尹紅若驚訝，連連搖頭：“為什麽要我出去？”

“留在這裏也只會讓我分神, 你把火鳳之睛留下，出去吧。”杞寒淡淡的說。

尹紅若怎麽也沒想到連杞寒也開口讓她出去，瞬間覺得自己受到了性別歧視，不得不委屈地把火鳳之睛塞到尹煥手中，郁悶的走出了房門。

剛一出來，就見身後窗門緊閉，一層靈光阻隔了裏面所有的聲音，這時墜蘭正端著一盤飯菜走來，見尹紅若一人被關在門外，很是吃驚的問：“你做錯什麽了？怎麽就被尹煥趕出房門了？”

尹紅若無奈的坐在了門口，道：“是尹煥和杞寒心照不宣、狼狽為奸、串通一氣的把我趕出來了。”

“哦。”墜蘭雖然有點兒搞不懂那兩個剛才情敵是怎麽心照不宣、狼狽為奸、串通一氣的，但是看尹紅若臉上只有郁悶沒有擔憂，想來也不會有什麽大問題。她看了看手中的飯菜，不禁嘟囔起來：“所以他不吃東西了？”

尹紅若瞟了一眼那飯菜上飄起的熱氣，憂傷道：“一會兒出來吃唄……”

“到時候就涼了啊，難道還要我再去熱一次麽？”

“不要在意這些細節。”尹紅若嘆氣。

墜蘭很憂傷，尹紅若又不去熱飯，當然不會在意這些細節……

而此時屋內的兩人皆是站在原先的位置，那一團從杞寒掌心散出的淡淡靈光將尹煥輕輕裹挾著，過了好一會兒，他將靈力盡數收回，皺眉道：“你體內的火勁和上一次比起來更嚴重了。”

“你直接說我沒救了不就行了？”尹煥無所謂的說著，伸手摸索到了凳子，緩緩地坐了下去。

杞寒沒有想到尹煥會是這樣的反應，一時有些驚訝，卻還是忍住心底的好奇，繼續說道：“還有救。”

“是麽？真是令人驚訝，當初不是你說我體內火勁太重，想要強行壓制就得趁早，難道現在還很早？”

“晚了，卻也不是沒辦法，只要你願意，你身上的傷很快就能痊愈，甚至可以在一個月內覆明，只要不再使用燃血之術，你還可以像尋常人一樣再活幾十年。”杞寒說著，攤開了右手，一團柔光湧現在手心，隨後又漸漸褪去，僅餘一顆水藍色的靈石躺在他的掌心：“這是寒水，我相信你聽說過它。”

靈石上所散發的靈力讓尹煥感到無比熟悉，回憶片刻後便想起這就是自己曾為杞寒奪取那顆靈石，他從未想過這會是寒水。傳說寒水能消除世間一切傷病毒蠱，凡人得之必能長生不老，修道者得之必能修為大增。

雖然尹煥不相信這樣誇張的傳說，卻不得不承認寒水絕不是凡物，這讓他不禁感嘆——杞寒為了尹紅若還真是什麽都舍得。

“聽起來我真是賺大了，完全沒有拒絕的理由，不過這不現實吧？”

“你所要付出的代價和當年一樣——壓制火勁的同時也會壓制你體內五成功力。”

尹煥沈默了許久，道：“綠蜥族的人不會放過我……”

如果失去了這五成功力，又要用什麽來保護尹紅若？

“綠蜥族在人界的勢力很弱，只是因為你的半魔化氣息很特殊，所以容易搜尋，它可以將你這種氣息徹底壓制住，讓你和凡人無異。”杞寒頓了片刻，重嘆了一聲，道：“到時候，我會護送你們離開北俱，到了西涼混入人群中，綠蜥族的人就很難找到你們了。”

尹煥不禁沈默，屋內寒水所散發的淡淡靈光真的讓他感覺到身體不再那麽疼痛，有寒水主導，杞寒再施術壓制，絕對能壓制住體內洶湧的火勁，身上的傷也會很快覆原……可就算這一世安好無憂又如何呢？這一世結束後，她又該怎麽辦？

杞寒見尹煥還在猶豫，不禁感到憤怒，寒聲道：“五成功力會比命更重要？你還在猶豫什麽？做人不要太貪心。”

“你還欠我一件事。”

“你還真是得寸進尺！”

尹煥輕嘆著苦笑道：“別急，我只想與你打個賭，若是你贏了，我便立刻從她的世界滾蛋。”

“你拼死來到這裏，只是為了這個？”杞寒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只覺不可思議，他如何也想不通尹煥為什麽會這麽做，分明觸手可及的幸福，卻硬要作為一場賭局的賭註。

可是盡管不能理解，竟還是有一絲動心。

杞寒相信如果是尹煥自己選擇離開，尹紅若肯定挽留不住，時間久了，她自然會放棄心裏那份執著……

“紅若一直都不知道，我其實入不了輪回，不可能有來世……她從沒向我索求任何，唯一想要的生生世世，我卻如何都給不了。”

“為何？”

“這是三界法則。”

杞寒一時無言，三界法則由天而定，誰也無法改變。

魔族、精靈族死後肉體與靈體皆是瞬間灰飛煙滅，歸入天地靈氣，永不入輪回……他在血契與燃血之術的影響下成為了半魔，所以也入不了輪回。

反覆思考了許久的杞寒終是忍不住開口問道：“你要怎麽賭？”

***

尹紅若百無聊賴的在房門口坐了好久好久，墜蘭也早就不見了人影，她一個人等啊等，等到肚子餓了，就把那放涼了的飯菜塞到了肚子裏，四處溜達了一圈，回來坐下繼續等。

水之靈漸漸稀薄起來，不知不覺便從白天到了黑夜，墜蘭又一次端著飯菜來到房門口，一臉驚訝的看著地上無聊到半死不活的尹紅若：“還沒出來啊？”

“顯而易見！”

“兩個男人關在一間屋子裏那麽久是要做什麽呢？”

尹紅若不禁白了墜蘭一眼，伸手環抱住雙膝，連連搖頭道：“你別亂說啊！”

“是你別亂想才對吧？我的措辭很純潔呢。”墜蘭正想坐下陪尹紅若聊聊天，卻見那扇緊閉許久的門終於打開，杞寒從裏面走出，低頭看了一眼可憐巴巴蹲在地上的尹紅若，淡淡說道：“你的要求我都做到了，等尹煥醒來再休養幾天便能痊愈，到時候你們就可以離開這裏了。”

尹紅若一時驚訝無比，連忙站了起來：“這麽快！那你……”

“與你無關。”

——與你無關。

她本以為自己是有權利關心他的，卻不了相識這麽久，只在瞬間便能劃清了界限。

他兌現了自己的承諾，她實現了自己的心願，彼此間的關系便該就此結束了，是嗎……

從此以後，他的一切都與她無關了，再也不能向彼此吐露心聲，再也不能分擔彼此的痛苦。

得不到便徹底失去，這就是他所想所求？

“怎麽與我無關！我身上的靈力還被你封鎖著，要是你……”話未說完，尹紅若只覺一股靈流從足底湧起，很快便在體內游走了一遍，那失去已久的靈力終於回到了體內，而杞寒已是頭也不回的離去。

尹紅若楞在原地，只見杞寒漸漸走遠，心中好似空了一塊，很不是滋味。

墜蘭忍不住用手肘撞了撞尹紅若，道：“你不進去看看？”

尹紅若驚覺乍醒，轉身跑進房中，只見尹煥靜靜躺在床上，雙眼被白色的藥布包著。

不久以後，他就能看到了吧……尹紅若想到此處不禁激動地掉下了眼淚，身旁的墜蘭被這莫名落下的眼淚嚇得不行，連聲問道：“餵，你怎麽了？看見他沒死，你哭那麽開心做什麽？”

“不行嗎！我就要哭！”

“行啊，可是他又睡著了，這飯到底吃不吃了啊？”

尹紅若回身看著墜蘭手中的飯菜，楞楞道：“睡覺的時候會餓嗎？”

“不知道他會不會，反正我會。”

尹紅若楞了楞，將飯菜從墜蘭手中接過，放到了桌上，道：“難道要把他弄醒嗎？”

“這就是你的問題了，你們小兩口好好相處吧，我就不打擾了。”墜蘭揮揮手轉身走出了房門，留尹紅若一人在屋中楞楞出神。

尹紅若走到尹煥身旁輕悄悄地在床沿上坐下，難得十分安靜地看了他許久，心中滿是說不出口的感覺。

“終於做到了，讓你能夠睜眼看看這個世界，也看看我。”

“若是今生能走入你眼簾，來世你眼中的我是否就不會那麽陌生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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